5月15日,黃銳穎以賬號“阿蝦AIXA”在某視頻網站發布動畫《當國寶下班后》動畫短片,當天播放量即突破百萬次,截至6月5日,總播放量超過520萬次。而他在2024年6月發布的第一部爆款文物動畫短片《換個方式認識國寶吧!陶鷹鼎篇》,也獲得了數百萬次的播放量。
把文物做成動畫,故事得從2023年初夏說起。當時25歲的黃銳穎站在中國國家博物館“古代中國”基本陳列隋唐五代展區的一面展墻前,凝視著一幅1∶1復制的敦煌莫高窟《鹿王本生圖》,涌現出朦朧而激動的情緒。小時候,黃銳穎看過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以下簡稱“上美影廠”)的動畫電影《九色鹿》,其神秘而絢爛的美術風格,曾在他腦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這次參觀中,在黃銳穎驚嘆古人審美和技藝的同時,身旁有一對年輕的情侶,路過一件唐三彩的陶馬時說:“好像迪士尼動漫里的馬。”這句無心的感嘆,在黃銳穎心里掀起了波瀾,開始想要做些什么。今天,他的文物動畫獲得關注,大家紛紛在評論區分享喜愛之情和自己看到過的其他有趣文物。“看到很多年輕網友說,一定要到線下去看看這些文物,這也貼合了我的創作初心——讓大家看到、想了解、喜歡上這些文物。”
無獨有偶,另一名擁有全網近千萬次播放量的“博物館顯眼包”系列動畫短片創作者狄方寧(網名“動畫道長Dee”)也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最能觸動他的,是“孩子刷了N遍,主動要去博物館”這類反饋,“讓我真切感受到作品點燃了下一代對文物的好奇心——這遠超流量數據帶來的滿足感”。
近日,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專訪這兩名青年藝術家,試圖尋找答案——動畫這一動態的現代創意形式,如何與古老靜態的文物結合?下一代觀眾,乃至海外觀眾,能看懂我們的文物動畫嗎?
從博物館開始的故事
大學畢業后,黃銳穎從事廣告動畫的設計制作工作。每到一個新地方,他都會去當地的博物館看看,“博物館是寶庫,我們會在其中不時發現許多可供創新和延伸的內容”。在開頭的故事發生后,他就想,如何將文物的故事,用中國人的藝術形式和更有趣的方式呈現。
2023年下半年,黃銳穎又陸續去了幾次國博取材、選材。“我是學美術的,在領會、分析這些文物的造型語言時,無論是商周的青銅器,還是明清人們日常所用的物件,無論是顏色還是形狀,我都覺得它們美麗且獨特。”
在“古代中國”基本陳列最開始的遠古時期分區,觀眾很容易就看到陶鷹鼎——黃銳穎的動畫主角。黃銳穎讀過一些關于它的歷史,親眼看到時有更直觀的感受,“像一個球,比我的腦袋還大,像背著手遛彎的老大爺”。
狄方寧之前就會做一些定格動畫和水墨動畫。2023年6月,有粉絲評論,他畫的龍頭粽子表情詼諧可愛,“有古代瓷器、陶器的感覺”,還發了一些文物的照片。
“雖然之前也去博物館,但還真沒留意過這些‘顯眼包’。這名粉絲的熱心分享如同給我打開一扇新世界的大門——那些文物夸張的造型、生動的表情瞬間擊中了我。我的腦海中立刻涌現出它們‘活起來’的動畫畫面,產生了強烈的創作沖動。”狄方寧說。
為此,狄方寧做了扎實的準備:他收集大量網絡流行的文物表情包、趣味解讀,分析其“出圈”的視覺特點和大眾情感連接點;再去博物館,多角度觀察、揣摩文物的“神態”,拍攝素材記錄年代信息;同時結合博物館提供的官方文物照片、文章,理解文物的功能,確保趣味性的同時不偏離文物本身內涵。
從2023年年底到2024年春天,黃銳穎也在做著各種準備,搜集資料、編寫腳本、繪制設定……4月,他開始全身心投入動畫制作。
藝術風格借鑒上美影廠《天書奇譚》
最終,黃銳穎從陶鷹鼎、擊鼓說唱俑、三彩釉陶馬等“候選物”中,選擇了陶鷹鼎。
1957年,一名陜西農民在田里意外發現了新石器時代后期仰韶文化的陶器陶鷹鼎,隨手將其帶回家做了雞食盆。1958年秋,北大師生考古隊在華縣考古發掘,農民主動將其送交。黃銳穎查找資料,又了解到陶鷹鼎1993年擔任過“申奧大使”前往瑞士展覽,以及2002年被列入《首批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目錄》的故事。
“它的故事本身就很有趣,可遇不可求,一定不能浪費這個選題。”抱著這個信念,黃銳穎獨自完成了動畫短片的幾乎全流程,僅其中一段邀請另一名動畫師福貴合作繪畫。那段時間,他沒日沒夜地畫,“純畫的過程就有一個半月左右”。
黃銳穎借鑒了1983年上美影廠出品的《天書奇譚》的藝術風格,還使用了同樣來自仰韶文化的魚和鸛紋作為轉場背景。
“百分百寫實照搬文物的樣貌,對觀眾的吸引力可能不大。所以想盡量可愛一些,但我又不想放棄文物本身的一些特征和美學符號。”黃銳穎說,“《當國寶下班后》出現的彩繪石騎馬人,丹鳳眼微斜,馬的鼻子很大,咧著嘴像在笑;擊鼓說唱俑有很多條抬頭紋,但我只畫了一條,在保留特征的同時做了簡化。”他還為作品添加了一些小細節,如有趣的音效和一些客串的經典動漫人物。
狄方寧的作品是不同文物片段的合集,最吸引觀眾的是腦洞大開的動作、傳統質樸的畫風和有趣的音樂。他會設想踮腳揮翅的鸮卣是在跳繩,下頜兜出的紅陶獸形壺定格在打嗝的瞬間,大象在晉侯鳥尊腹中漫游、最后伸出腦袋……
狄方寧從魯迅美術學院畢業后就進入上美影廠工作,在動畫組的經歷深刻影響了他的創作,“動畫師不僅是執行者,更是創作者,能在導演框架下大膽設計動作,賦予角色獨特生命力”。
參考著名畫家奚阿興的《盤古開天》《共工觸山》等連環畫,狄方寧用巖畫原始的粗礪感,去搭配動態和節奏等現代視聽語言;而文物動作與神態的靈感,源于他看過的中外動畫、電影,甚至網絡熱門梗圖,一見到文物的獨特造型,他的大腦中就會產生“對對碰”;音樂方面,多取材于香港武俠電影配樂,“它們有強烈的戲劇張力,能瞬間賦予文物靈魂”。
讓世界直觀感受到中華文化的可愛之處
在近一年的時間里,平均每月更新一次,狄方寧的作品很快獲得了高熱度,網友們在評論區笑成一團,也分享著自己看到的有趣的文物。他的作品還被轉載到國外社交媒體,幾家博物館也聯系他合作。
讓狄方寧印象最深的是與上海博物館合作的龍年宣傳片,這是他與博物館的“合作首秀”。“這次合作不僅是一次成功的傳播,更讓我體會到專業機構對創新表達的開放態度,以及由此帶來的巨大能量。”
黃銳穎的陶鷹鼎動畫火了以后,第二部作品是他暢想了國博的文物在“非營業時間”會怎樣“復活”和“互動”。偶爾,他也會想起在國博第一次看到九色鹿壁畫的那一天,“在我小時候,就已經有一批人嘗試了對壁畫文物的現代表達,現在又多了一種傳承的感動”。
黃銳穎發現,作品在國外網站上也有十幾萬次的點贊,“原來我講的中國文物的故事,外國人也喜歡看”。
“如今有許多人在探尋帶有國風符號或風格的創作。”黃銳穎說,希望未來能多與文博專業人士交流,也想和更多有才華和熱情的創作者一起奮斗,以團隊的規模進行穩定、高質量的產出和運營。
除了文物動畫,狄方寧近來還在創作水墨風格的新系列《山海經》《怪神經:山海》。水墨相對小眾,但“那份獨特的流動感、留白意境與東方神韻始終令我著迷,這是回歸初心的一次挑戰”。
談到文物與動畫的關系,狄方寧打了個比方,文化是動畫的“骨和肉”,動畫是文化的“皮和衣”。深厚的歷史底蘊與獨特的東方美學,為創作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活水和強有力的支撐;動畫的視聽語言、趣味表達,將這些文化基因轉化為具有親切感的當代故事,它們是相互成就的。
狄方寧認為,動畫與短視頻對當下年輕人的核心傳播優勢,就是它們的“破圈”能力,讓科普更有親和力,“如果觀眾看了之后對傳統文化產生一定的興趣,再去自主挖掘和學習背后的故事,那就更好了”。
“我選擇專注于打磨那些能讓人會心一笑的有趣之處。我們的傳統文化在海外傳播時存在一些空白甚至誤讀,這讓我更加渴望通過作品,讓世界直觀感受到‘中國可愛’的魅力——我希望每一個小動畫都能成為世界認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橋梁。這是我未來努力的方向。”狄方寧說。(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李怡蒙 記者 蔣肖斌)
轉自: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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