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破局之路:千年納西古樂遇見Z世代


    中國產業經濟信息網   時間:2025-07-24





      7月上旬的一個夜晚,云南麗江古城,上海外國語大學的幾名00后中外大學生,坐在大研納西古樂會的觀眾席,屏聲靜氣看著臺上那些銀發蒼蒼的老者。最年長的樂師90歲,演奏大鼓,不演奏時就瞇著眼睛,仿佛隨時可能沉入夢鄉。但當他用厚實的手掌拿起鼓槌,用力一擊,一聲沉悶、渾厚、極具穿透力的聲音瞬間爆發出來,震動著空氣,震動著在場每個人的心弦。鼓聲引領著樂隊的韻律,充滿力量和包容感。


      讓幾名00后驚訝的是,這支全中國平均年齡最大的樂團,樂師們既沒上過音樂學院,演出時也沒有樂譜。近千年來,就靠著一代代師徒口耳相傳,納西古樂居然在時光長河中生生不息。


      “在這個節拍器規范節奏、修音軟件矯正音準的數字時代,老藝人們信手撥弦,就是最鮮活的千年BGM(網絡語,意為背景音樂——記者注)。”學生錢泓亦佩服地說。


      一座納西院落的文化新生


      位于麗江古城東大街的大研納西古樂會,二樓新打造的宣科書房,讓這座納西傳統院落成為一個圖書閱讀、納西古樂文化體驗的文化空間。這里可以免費借閱的2.6萬余冊圖書,大部分是著名音樂民族學家宣科和女兒宣智蓮的藏書。一樓的演出廳,觀眾席變得更寬敞舒適。保留著傳統布局的舞臺頂部,仍懸掛著近50位已故老藝人的照片。他們中最年輕的是2023年去世的94歲的宣科。


      多年前,大研納西古樂會曾是麗江古城最負盛名的文化地標之一,是麗江旅游的必體驗項目。每晚8點,這里座無虛席,來自世界各地的觀眾,既被曲子老、樂器老、演奏者老的“三老”魅力所吸引,也被宣科妙語連珠的中英文主持風格所折服,場場爆滿的納西古樂會成為麗江最閃亮的文化名片。


      如今,古樂會的盛況已不復當年,演出廳內常常只有寥寥數人,甚至觀眾席上的觀眾比臺上的演奏者還少。但古樂會仍然堅持每天演出,哪怕只有一名觀眾也要奏響千年古調。


      在宣智蓮看來,當下古樂會的困境,除了宣科離世、夜間娛樂選擇多元化外,表演形式固化,缺乏創新也是原因之一。


      “父親就是靠創新,將傳統的民間音樂團體轉變為兼具文化深度和商業吸引力的知名品牌。”從小在納西古樂會院子里長大的宣智蓮看到,宣科開創了“演奏+脫口秀”的形式。他在曲目間隙用中英文雙語講解納西古樂的歷史、樂器的淵源,穿插幽默段子,使演出具有了互動性和趣味性。宣科流利的英語,讓有些“曲高和寡”的傳統民樂成為外國游客能理解的文化體驗。


      另一個變革,是將女演員引入納西古樂會。


      傳統的納西古樂演奏者都是男性。1993年,當宣科邀請周秋鴻、和化生等幾名納西姑娘加入古樂會時,引發了不少爭議。但這些麗江古城第一批演奏納西古樂的女性,給舞臺帶來了不一樣的視覺效果。她們用清麗婉轉的歌喉演繹《浪淘沙》《山坡羊》等古曲,與男性老藝人們蒼勁的演奏形成奇妙的和鳴。宣科還讓她們自選一件樂器來學習。和化生選擇的是曲項琵琶——古樂會里年代久遠的一件樂器。“我喜歡琵琶,覺得女人彈琵琶很美。”她說。


      女性演員的加入,讓古老藝術煥發了新的光澤。一些觀眾至今記得,這些身著納西族傳統服飾的女子初登臺時的驚艷,“像一群鳳凰,用天籟之音喚醒了沉睡的古樂”。


      但納西古樂會卻在宣科病重及離世后,出現“IP斷層”。宣智蓮坦言:“父親將民間樂班打造成文化IP,但過度依賴個人影響力讓古樂會面臨了挑戰。”


      從英國留學回來后的宣智蓮,在大研納西古樂會的樓上增加了宣科書房。這個文化空間既延續了納西院落的結構,又融入了時尚簡約的設計。一樓陳列的納西古樂的珍貴樂器、演出道具與老照片維系著與過去的血脈聯系;二樓的圖書館除家庭藏書外,還有地方文獻、東巴古籍等。去年,麗江市圖書館納西古樂特色分館在宣科書房掛牌,它和圖書館共用一套圖書管理系統,只需辦理一張讀者證,就可以和圖書館一樣在此借閱圖書。


      “書房以宣科的名字命名,既是對宣科貢獻的致敬,也延續了他‘文化保護與創新并重’的理念。”宣智蓮說,書房的閱讀、講座、研學、非遺工坊、學術交流等功能,以及展示其他納西古樂傳承人、學者的貢獻,能吸引更多注重文化深度的游客。讓游客不再只是被動觀賞古樂表演,而是通過閱讀、講座、互動體驗等深入了解納西文化內涵。


      千年納西古樂遇見Z世代


      玉龍雪山上的云杉坪,寒風輕嘯,蒼茫的曲調與風聲交織,營造出空靈肅穆的氛圍。行走的游客們不約而同屏息駐足——這一刻,現代人的匆忙與喧囂都被古老樂聲凈化。一名上海游客說:“聽到神秘的古樂,瞬間被震撼。”


      樂團中,身著靛藍長衫的文嘉正專注地拉著二胡。“在雪山上演奏,仿佛回到納西族‘人與自然共生’的原始語境中,就像與神靈對話,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他說。


      作為納西古樂會的主理人,文嘉與4位樂師的云杉坪“快閃”演出,是突破傳統傳播壁壘的嶄新嘗試。“快閃”活動也出現在麗江古城的木府、大水車等景點。突如其來的古樂演出常常引發圍觀,深深打動了許多游客,消解了他們對古樂“古老陳舊”的刻板印象。


      文嘉也是納西古樂會的主持人,他在主持中加入了一些年輕人喜歡的“梗”。他的“梗”引發了上海外國語大學那幾名00后中外大學生的極大興趣,他們圍著文嘉熱烈討論,建議在自媒體的賬號運營中,用“‘熱梗+古樂’的王炸組合,形成傳統和新潮文化的反差感”。事實證明,這樣的反差確實能產生“化學反應”,據古樂會統計,他們的賬號有兩萬多名粉絲,進入直播間的年輕觀眾在不斷增加。


      對于這些大學生提出的“誰來接這個‘不靠譜’的班”的問題,古樂團里一張年輕的臉給了他們答案。


      這名00后納西族青年叫余麗鑫,父親和大伯都是村里古樂隊的樂師。受他們影響,余麗鑫從小就學笛子、葫蘆笙,玩家里的樂器;15歲,他跟隨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納西族白沙細樂省級代表性傳承人和立偉,系統學習了白沙細樂以及麗江洞經音樂演奏和樂器制作技藝。他還跟老藝人學做納西族傳統服飾羊皮披肩,披肩上象征“披星戴月”的7枚圓盤和白色飄帶上的花紋刺繡,他一直遵循傳統技法制作,細密的針腳、精巧的圖紋,讓人驚嘆。他不僅會演奏納西古樂,還會制作琵琶、蘇古篤、二胡、葫蘆笙、笛子、口弦等樂器。他喜歡到大研納西古樂會聽古樂,和老藝人們交流;在他心目中,這是一個“頂流”的樂隊。自從加入了納西古樂會后,他成為樂團里最年輕的樂師,吹笛子、彈琵琶、拉京胡、打擊樂……有時,老藝人身體不舒服沒來,他就頂上,老藝人們都夸他“全能”。


      晚上在納西古樂會演奏是余麗鑫的業余愛好,畢業于內蒙古醫科大學的余麗鑫職業是醫務工作者。“‘樂猶藥也’,音樂也是一種藥。古樂的每首曲子有不同的寓意,可以起到撫慰心靈的作用。”他說。


      “樂猶藥也”也寫在納西古樂會舞臺兩側的4個大缸上,這4個大缸起到的是音響的作用,上面的4個大字告訴聽眾:“樂猶藥也,善聽之可以醫憂,常習之可以養心。”


      7月上旬,兩名3歲多的幼童走上納西古樂會的舞臺,看見他們,觀眾席發出歡快的笑聲。


      舞臺上的男孩點點(化名),動作流暢而自信,手上的木槌準確地敲在鈸的中心,干脆利落,充滿節奏感;女孩嵐嵐(化名)與奶奶周秋鴻共唱《山坡羊》《浪淘沙》,聲音清亮,帶著幾分雀躍與活潑,稚嫩的童音努力模仿著大人的韻味。


      周秋鴻和點點的爺爺牛世光在古樂會演奏了30多年,牛世光的父親牛維炯曾是納西古樂會的會長。“在麗江,像這樣的‘古樂世家’不在少數。”麗江市青少年宮主任肖煜光說。麗江不少村子都有古樂團,許多孩子耳濡目染,從小就被這些納西“古典音樂”所熏陶。


      他介紹,近年來,麗江市青少年宮在麗江文筆學校和文榮學校組建了兩個納西古樂團,開設納西古樂課,孩子們自由選擇想學的樂器。2019年以來,已有上百名孩子學習了納西古樂,心中留下了傳承的種子。


      “要持續擴大納西古樂的影響力,培養新人、扶持老藝人十分重要。”著名納西族學者、云南省文史研究館館員楊福泉說,正確有效地開發文化遺產,是促進地方經濟發展、增加居民收入的有效途徑。


      在他看來,大研納西古樂會從單一的表演場所升級為沉浸式文化空間,是宣智蓮用一種全新的、更穩定的方式來延續宣科非遺傳承事業的嘗試。“從技藝傳承轉向更廣闊的文化思想傳播,才能讓納西古樂從旅游消費品回歸到其作為生活智慧與精神遺產的本質。”他說。(張文凌)


      轉自: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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